狂河杀鬼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喻黄】折梅公子(下)

春雨初歇,喻文州小心避开了地上浅浅的水洼,他在卢府外停了脚步。这个时辰卢府的大门本不该紧闭,想来是府里有什么事,即便如此他这个教小少爷读书识字的先生还是得来报道一下,进不进得了门另说。

叩开了门,平日看门的仆人面露难色:“今日恐怕是让喻先生白跑一趟了。”喻文州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还未开口便被突然出现的卢小少爷接了话头:“喻先生快请进!”仆人更是为难,站在门边不知如何是好:“小少爷,这不太妥吧……”

卢瀚文见他们站在门口僵持着顿时失了耐心,他打开了门亲自将喻文州迎进来:“喻先生说好每日来教我念书的,他为何不能进门?再者说,喻先生或许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呢!”于是喻文州跟着卢瀚文在迂回的长廊里走来走去,卢府内气氛沉重不似往日,喻文州终于问道:“小少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下我不便与先生细说,只能告诉先生这事和姐姐有关。我带先生去找父亲,到时候还请先生出谋划策。”卢瀚文这么说道。

卢大人看到喻文州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僵,不发一言。在场的还有女眷,喻文州扫了一眼屋内的人,不卑不亢地行过礼便自觉地站在门边。卢瀚文向父亲解释带喻文州过来的理由,卢大人权衡利弊,面色没有先前那么难看:“喻先生也是信得过之人,江湖上也以智谋闻名,此时说与先生也无妨。昨夜折梅公子到小女的闺房外留了梅花,最近这贼人行事愈加过分,小女的安危甚是令人担忧。请先生务必为我们想个解决问题的法子。”

堂中所坐之人皆为卢府说得上话的人,尤其女眷中拥护着一位尚啜泣不止的少女,再联系最近传得正盛的故事,来龙去脉其实挺好推断。关于折梅公子的传言在这几个月内从他是给少女无数幻想的翩翩佳公子跌落到了行事恶劣的采花贼,留下梅花之后就会找时间重回闺房玷污女子,而梅花也成了被盯上的标志。现在这阵势无非是要保卢小姐的清白,而又不敢请高手怕被人知道这件事,有损卢小姐的名声。

喻文州道:“此事在下的确有办法。既然折梅公子在令千金房外留了梅枝,他肯定会再选时机回来,不如我做饵在令千金的房中等待,届时活捉贼人。不过此事在下须请一位朋友相助,不知卢大人可否同意?”

这确实是最简单易行的方法,只是先前苦于没有可交付的人,现在喻文州这么说了,交给他最合适不过。以喻文州在江湖上的名声担保,完全可以放手让他去做。卢大人忙道:“喻先生的好友遍布江湖,此事交与先生去做,我再放心不过了。”

从卢府出来不用走多远就是城里最繁华的街市,喻文州走到路口便向生意兴隆的茶馆二楼栏边坐着的人打招呼:“少天,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

黄少天方才还在栏边伸长脖子观察卢府的动静,看到喻文州直直冲自己过来的时候他还心虚了一会儿。他笑道:“真巧,真巧。”然后留了茶钱,硬着头皮从二楼跃下。

“正好我有事找你帮忙。不知少天可否愿意助我捉住这害得人心惶惶的折梅公子?”喻文州笑得温和,任谁看了都觉得如沐春风,仿佛雨后的凉意都要褪去几分。

当然,这种人里不包括黄少天。

黄少天的内心是绝望的,莫名其妙就被扣上了采花贼的帽子,还被喻文州邀约一起抓贼。这个事情要从他上一次和喻文州分别之后去落云镇说起,不知是何歹人起了歹念,去了上一个他留梅花的人家当了采花贼。当时黄少天还未听说这件事,在落云镇完成任务之后便回乡了,一路上仍是留了些梅花,直到他听说有采花贼假冒他的名义留梅花做标记,他才没有留梅花,甚至连看美人儿的心情都没有了。那贼人对传出有折梅公子到过的人家挑挑选选,行踪飘忽不定,黄少天还回去过原来留梅花的人家守株待兔,几次都没捉到人。没想到那采花贼胆子越来越大,一路向南来到了这里还自己挑人家留梅花,真把自己当折梅公子了。要不是今日听郑轩无意间提起卢府大门紧闭,有些异常,黄少天也不会来这里等消息了。

“采花贼是一定要抓的,这种事情当然少不了我了。”黄少天干笑了几声,虽然说能抓到污蔑他名声又玷污少女清白的贼人,但是他还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喻文州仿佛没发现他的异常一般继续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有少天的帮忙一定能事半功倍。”

黄少天看着喻文州没有半点破绽的笑容,他也只好跟着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了几句,心里更恨那个杀千刀的采花贼。所以说喻文州到底看穿他的身份没有啊,他刚回到这里的时候就去找了喻文州还钱袋,那个时候喻文州的表现就有些奇怪。然后他又回想起之前的几次见面,心中发虚,喻文州总是一副看穿了你却又不说的样子,让他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接着装傻。

是夜,喻文州和黄少天在卢小姐的闺房里等着抓人,想必是采花贼也知最近风头紧,不敢轻易行动。于是卢小姐只能继续委屈自己住在其他地方了,比起遇上采花贼,她更愿意在家丁婢女的保护下住在不起眼的房间里。

“我觉得折梅公子和采花贼不是同一个人。”第三天,喻文州和黄少天在卧榻上轻声聊天。黄少天一听喻文州的话简直像得到了肯定,喜道:“对啊对啊,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喻文州躺在他身边,闻言目光转向他:“你怎么如此激动?”黄少天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压制住情绪,点头深沉道:“你是第一个和我同样想法的人。”

喻文州作出一副误会你了真不好意思的表情,继续说:“折梅公子的传言从几年前就开始流传了,这么多年过去他都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而近几个月犯事的人明显落后于折梅公子的行踪,而且行事风格与以往不同。说来,我觉得折梅公子可能是我们的同乡呢,少天你觉得呢?”黄少天突然舌头打结,停顿了好久才说:“是啊,你分析得特别有道理,从折梅公子留梅花的路径来说确实是指向这里,和此等风流人物是同乡还是挺有缘分的,话说回来我们俩也挺有缘分的是吧哈哈哈哈。”

“是吗?”喻文州又靠近了黄少天几寸,“你可知我们为何总是能在路上相遇?我又为何要回来?”这举动的结果就是喻文州严重跨过了黄少天的心理安全距离,黄少天下意识地将手按到剑柄上:“你不是要回来办学堂吗?我们又是同乡,自然就来到同一个地方了啊。”

喻文州四两拨千斤地将堪堪拔出剑鞘几分的剑推回鞘中,他也懒得收回手,温热的手心贴着黄少天的手背。黑暗中他看着黄少天许久,然后叹了口气:“还是不开窍,我也拿你没办法了。”

这试探的意味不能更明显,黄少天自觉气氛过于暧昧,搅和得脑海里的记忆和压在心底的某些情绪一起翻腾起来,最后通通败给心虚,他打消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低声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就是折梅公子?”然后就追踪过来了。这才是最像正常想法的想法。

喻文州收回手,放弃治疗般地躺回卧榻之上:“嗯。”

黄少天正欲开口,窗外突然传来一丝响动,俩人立刻警惕起来。黄少天睡在靠外面的地方,迅速地将身形隐藏在重重纱帘之后,喻文州则假装熟睡。果然一道黑影潜进了屋内,蹑手蹑脚地向卧榻走去,此人刚到榻边,黄少天就从纱帘之后跃出,冰雨都未出鞘便已制住了采花贼。一场毫无悬念的打斗,喻文州都不想转身看一眼。他拍了拍手,门外亮起几盏灯,有人激动地去报信说抓到人了。

当天夜里,采花贼在灯火通明中被交到了卢大人手里,他的结果恐怕是要被扭送官府。卢大人斥道:“好个折梅公子,干的尽是采花贼的勾当还腆着脸要这么个名号!”喻文州接道:“卢大人,这其中恐怕有误会。”他将自己的推断一说,地上的贼人也承认了自己并非折梅公子,只是冒名顶替的。

月亮还没有沉下去,今夜云层比往日厚,星光看不清。黄少天的心情却是很不错的:“总算摆脱了采花贼的名号!”喻文州拿着沉甸甸的报酬走在他身边,闻言微笑道:“少天这么说就不对了。你连花都没采过,何来采花贼之称,你这话若是被采花贼听了去,怕是要与你争辩一番的。”

连花都没采过连花都没采过连花都没采过……黄少天觉得自己的心好痛。他把矛头指向喻文州:“文州你好歹也是江湖上鼎有名的先生,能不能有点视金钱如粪土的矜持,你看你都笑成什么样了!”喻文州自从卢府出来之后就抱着装有报酬的盒子笑得合不上嘴。

喻文州答道:“钱财虽说是身外之物,但是它确实很有用啊。我给江湖上不少学堂投了钱,赚了名声,请我教书的人就越多,报酬也越多。这些钱可以继续办学堂,良性循环。不瞒你说,我还在江南办了个印厂……”黄少天听了一个从教书发家的经商故事,内心充满绝望。不过他从喻文州的构想里竟然听出了未来十分美好的感觉,可这是喻文州的未来,他跟着开心干嘛。

“你若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那我们就这样过吧。”喻文州最后这么说。

黄少天心想,这折梅公子是没法当了,而且最惨的是他真的连花都没采过就要被人收了。

可悲可贺。

 

某个春天,他们路过了一片梅林。

“少天,折枝梅花给我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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