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永忆江湖归白发（下）
依旧粗长的一章，生贺完了，下次接着更宿莽……
暴雨未歇，连续下了两天，山上的泥土被冲刷下来，将原本覆于地表的青草压在了泥下，山林间花草零落。
叶修最近确未感受到其他地方有大雨，好像天地间的雨水都汇集在了这城镇附近，天上笼着黑云，站在高处眺望，收入眼中的只有铺天盖地的雨帘。
叶修不知是多少次看见这样的景象了，大雨倾盆，河水猛涨，惊慌的人们挤着赶着从本不算窄的城门中涌出，携妻带子、举家迁徙，从一座城搬离到另一座城，无处可投靠的人则只能往地势高的地方走，所有人都在祈祷雨停水落。
在远久到村落还寥寥无几、天下人还不到现今的三分之一时，类似的因为水害而迁徙的场面就在叶修眼前不断的反复，那时他甚至坏心眼地觉得慌张赶路的人甚是有趣，看他们争抢一片高地或是互相推搡着逃命，这些对于他们而言如蝼蚁的生命总会在紧要关头显示出本性。叶修善意地在大雨将至时就开始跳舞引起人们注意，又在雨水席卷人间时窥视着人性，他和一干神兽都乐此不疲。直到第一次遇到周泽楷，那个站起来还够不到他翅膀、说的话却让叶修哭笑不得的幼童，再到后来和他一起读书写字、畅谈抱负，最后却殒命于洪水中的青年，一段短得不能再短的日子，就让叶修念念不忘。于是每一次找到周泽楷后，再见到雨水如瀑，他就知道他能陪伴周泽楷的时间不多了。
叶修撑着千机伞立于雨中，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将面上的忧虑收敛了，才踱回寨中。
就见吕泊远匆忙跑向他们平日里议事的那间屋子，从叶修身边经过时他只来得及点头算作打了招呼。吕泊远眉头紧锁，满面愁容，跑得气喘吁吁，叶修又看了一眼阴沉的天幕，果然出事了。
天色愈渐昏暗，周泽楷推开卧房的门进来了。叶修在摇晃的烛光下心不在焉地捧着一本书。俩人对上视线，仿佛从这一眼中就能看透对方的重重心事，叶修敲敲桌面，让周泽楷坐过来。他放下手中光翻页却没看进去一个字的书，用手臂支着脑袋，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周泽楷。
昏黄的烛焰越跳越高，火光照着周泽楷如刀刻出的面容，使得硬朗的线条变得有一些柔和，他幽黑的瞳孔中却是跳动着不灭的光。终于是周泽楷先开口道：“朝廷派人来剿灭山贼。”不爱多话如周泽楷，自是不会向叶修细述原因的。那个徽州茶商回去之后越想越气愤，气病交加，没几天就死了，他的女婿在朝中任职，受不了妻子每天哭哭啼啼，缠着让他出头，于是便向皇帝上书，希望能够剿匪。如今剿匪的军队已经灭了好几个山头，怕是没几日就要到轮回了。
轮回山头上的兄弟们自是不会惧怕朝廷的，若是有这份担心和顾虑，他们当初就不会上山，只是这一次没办法全身而退了。周泽楷想让叶修离开轮回，避开这场乱战，此刻却不知怎么向叶修开口。叶修问道：“你们想好怎么应对了吗？”周泽楷点头，提到整个轮回的安排，周泽楷面上难得流露出骄傲和自信，他相信自己，更信赖这群和他生死与共的兄弟们。周泽楷看向叶修，展眉笑了，黑瞳中映出叶修的面容。
叶修探过半个身子凑到周泽楷身旁，对准他的侧脸重重地亲了一下，笑道：“那好，我跟你一起。”周泽楷摇头：“不行。”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叶修坐回原位，“我就是要跟着你去，你能奈我何？”先前甜蜜地亲了周泽楷一口的叶修转瞬就变回了那副散漫中还带着一些高深莫测的模样，周泽楷颇感无奈，他确实不能拿叶修怎样，叶修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的。周泽楷的唇角挑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看叶修现在的模样，用视线抚摸过他的脸颊，把所有的细节都收入眼底，刻在心里。
雨势终于在这一夜里逐渐转小，吹灭烛火，周泽楷和叶修抵足而眠。叶修握着一缕周泽楷的黑发，用指尖捻摩，屋内一片安静，度过了漫长的沉默，叶修说：“这次我不会离开你了，小周。”周泽楷在黑暗中寻到叶修的眼睛，叶修凝视着他，周泽楷没过多久就觉得眼皮沉重，不受控制地阖上，陷入了沉睡。
叶修为他盖好被子，化为原形，破开雨帘，向西飞去。
越过山河，眼前出现了一座平凡无奇的小山，掩藏在连绵的群山中显得如此平常，但有隐约的灵气在山谷中环绕，叶修认准地方俯冲下去。叶修甫一落地就变回人形，只见一名可爱伶俐的少女迎上前来：“肖灵人命我在此地迎接您，请随我来。”
这位在前方引路的少女，叶修曾见过她几面，那时她还是一株梅树。
一道瀑布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落入水潭，肖时钦坐在潭边赏月。叶修转过竹林，笑道：“肖灵人好兴致。”肖时钦起身，也是笑着回应：“商羊上神说笑了。不知今夜上神亲临此地是为何事？”叶修走到肖时钦身旁，坐到潭边抬头望月，肖时钦也坐下来，许久，叶修才道：“小肖，我想请你帮个忙。”
“上神请说。”肖时钦素来对人恭敬。
叶修将事情一说，纵是肖时钦也有些觉得惊讶，他仔细思考了半晌，才点头答应。日出之前，肖时钦将临时改制的丹药交到了叶修手里，叶修谢过便离开了。
肖时钦看着远方刚现出一丝亮光的天空，叹了口气，却是笑着自言自语：“我也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肖灵人，上神讨要丹药是为什么？”戴妍琦上前几步，歪着头问肖时钦。肖时钦转过头看向她，笑意渐浓：“自是为了新生。”
于叶修而言，两座山之间的距离并不很远，转瞬他就回到了轮回山头，周泽楷仍闭着眼，和他离开之前没有什么区别。叶修躺回周泽楷身旁。按周泽楷的习惯，等天色稍亮一些，他就会醒了。
一夜过后，先前的暴雨果然变为了绵绵小雨，这样的天气对剿匪没有太大影响，叶修预感朝廷的讨伐军要是想攻上来，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晌午，一日之内天色最亮堂的时候，山下传报上来说朝廷的人马已经出城了，正向轮回山赶来。周泽楷站起身，屋内方才在检查武器的人也纷纷起身，屋外聚集的人也迅速站好，所有人都看向周泽楷，等着他们的首领发话。周泽楷面色如常，低声道：“走。”话音刚落，这群山贼就依次迅速地向门外走去，十分规矩，在山上野惯了的山贼们此刻异常安静，生死存亡之时，大家反而都把热血和野性牢牢锁在心里，任热血在身体里澎湃，憋着一口气迎战朝廷的军队。
阴沉的天色里，周泽楷走到门边，遮住了最后一点照进屋内的光线，叶修看着他的背影，就像从前每一次那样。周泽楷脚都跨出门槛了，又侧过身子看向叶修，最终只是对他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在神兽商羊度过的漫长岁月里，他曾经看着周泽楷一次次走向死亡，送走了一世的周泽楷，又去迎接下一世的他。叶修早已数不清经历过多少次生离死别，但是每一次守着周泽楷离世，自己却无力插手时，想什么都不管去救他一次的冲动就随着脉搏跳动而永不停息。
叶修真的不想再感受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了，他想尝试作为人活下去的滋味，直到有一天俩人都归于彼岸。
“小周，”叶修向周泽楷走去时，手里已提了千机伞，“我说了要跟你一起的，怎么，你又忘记了？年纪轻轻的却总是忘记别人说的话可不好啊。”
“没忘，”周泽楷稍顿一下，又认真道，“你不是‘别人’。”
叶修做出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用伞尖戳了戳周泽楷的腰，催促他赶快走：“没想到你还会说出这种话啊，走走走，打架去，等打完架我们好好聊。”
俩人足尖一转，向大部队离开的方向赶去。
一阵风刮过，卷起的水珠扑在脸上，叶修看向树叶摇动的地方，放慢了脚步。周泽楷注意到他的动作，用眼神讯问他怎么了。
“老朋友来了，”叶修干脆停下来，对周泽楷挥挥手，“小周你们去吧，我得解决完自己的问题再去找你。”周泽楷微眯起眼看他，叶修马上补一句：“是好事儿，我保证一会儿去见你，你可以好好期待一下。”
“快点。”周泽楷不再多话，叶修看上去很开心，他也就不再担心他，周泽楷几步走到队伍最前方，与江波涛一起带着山贼走远。
最后一个山贼消失在山坡上，数道符纸就被甩到叶修身边，形成呈链状挡住了叶修的后路，叶修提起千机伞一扫劈开一条退路，随后急退出符纸的包围。紧接着叶修一个闪身，避开向他袭来的一尾拂尘，拂尘柔韧的白丝缠住千机伞的伞身，叶修一抖千机伞，那伞霎时变作一柄长剑，原本裹在伞身上的白丝空空让长剑脱走。张佳乐抓了满手符纸从前方逼近叶修，他道：“别挣扎了，老叶，你就束手就擒该回哪儿就回哪儿好吗？每次都要出来抓你，麻烦死了。”
“我也嫌烦啊，你们非要来抓我干什么？”叶修嘴上说着，却是横剑挡下一道寒光，韩文清已经持剑刺来。电光火石间，俩人已走了数十个回合，剑光在他们周身乍起，震碎雨珠。林敬言挥起拂尘策应韩文清，张佳乐甩出符纸困住叶修的动作，四人一时战得难解难分。叶修手中的长剑再次变形为一杆长矛，同时架住韩文清和林敬言的攻击，长矛挥出一个圆弧，逼得三人都退开几步。稍得空闲，叶修迅速后退几步脱离他们的攻击范围，他道：“别急着打，我有个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张新杰此时才悠闲地走到韩文清等人身边，手里还拿着刚摘下的草药，他对叶修道：“我们之间似乎不存在什么好商量的事，你早些跟我们走才是。”
叶修将长矛变回一柄伞状，随后凭空消失了，他说：“我有一个法子，能免除你们四处抓我的麻烦，这事好商量吧？”张佳乐抢道：“你恪尽职守，别老是追着那个凡人跑不就好了！”
“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叶修懒洋洋地站在四人对面，“我以后还要和小周游遍大好河山呢，你们难不成还想一直跟着我们不成？我想的方法一本万利，两边都不会有困扰，这么好的事情你们不考虑一下？”
“你先说吧。”张新杰不怎么在意，就像对待从前无数次打交道时叶修随口说出的话一样。
叶修说：“我变成人。”
“胡闹！”韩文清刚听叶修说完这句话就皱起眉头，他着实看不惯叶修的行为，觉得他活得“不像样子”。
“我认真的，”叶修向他们走近了几步，“我需要变成人，当然，也需要你们的帮助。”
林敬言也有些吃惊：“为了周泽楷？你刚才莫不是赶着去帮他？说什么要变为人，你现在化为人形不也自在？”他也觉得叶修现在是胡闹了，一时竟忘了叶修化为人形追着周泽楷到处跑这事正是他们奔前跑后的原因所在。
“先不说变为人这个事情。个人命运皆由天注定，叶修，你若是妄图改变周泽楷的命运，这后果恐怕不是你和一个凡人担得起的。”张新杰道。
叶修甚是欣慰地点头道：“就是这样。若是现在的我去帮小周的话，我肯定就灰飞烟灭了，更别提和小周走完这辈子。但是——这不是你们到了嘛，我自己放弃神兽的资格，把内丹吐出来，你们守住它。帮个小忙，我们大家都能解脱。”他若是轻易将汇聚了毕生修为的内丹吐出来，不免会招致邪祟之物或是心存邪念的人的抢夺，内丹假如落入他们手中，怕是又要掀起事端。所以叶修才等着韩文清几人的到来，要是没有这层顾虑的话，他早就把内丹随便扔在哪个地方了。
后来的四个人的表情皆凝重，见韩文清似是又要发怒骂过来，叶修不急不缓地说：“活了千万年，我只遇到了一个周泽楷。神兽的生命实在是太长了，亲眼看着小周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地走向尽头，无限的轮回，我实在是不能无动于衷。
“我也想尝一次作为人的滋味，和他一起白头。有了这样的想法，我再看这世间的青山黄土、流水泥沙，甚至是万年来未曾变过的天空，都觉得它们比从前见过的美上百倍，也沉重百倍。只有脱离神兽这个身份的束缚，我才算真正地活在人间。”
韩文清沉默了一会儿，才到：“没出息。”说完拂袖而去。
见韩文清默许了他们帮忙，林敬言无奈地笑着走向了反方向，经过叶修身旁时，他拍了拍叶修的肩，随后就和韩文清一起守住这条小道，不让邪祟之物有靠近的机会。
“吐出内丹后就只能以原形存活了，你想变成独腿鸟儿跟着周泽楷到处飞？”张佳乐问叶修。
叶修扔给他一个小瓶，示意他等内丹吐出后将瓶里的丹药喂给他。张佳乐被他理所当然的表情气得咬牙切齿，嘴里嘟囔着“凭什么让我伺候你？”，却是下意识看了一眼瓶子，脱口道：“你找了肖时钦？”叶修点头，笑得十分自信。
“你变为人后也会进入轮回，要是下个轮回你遇不到周泽楷了，不觉得可惜吗？”张新杰的语调依旧平淡，他是四人中最像仙人的一个了。
叶修笑着摇头：“不可惜，我找了他那么多世，也该让他来找我了。要是找不到我，只能说明他太笨。”
“你的内丹要怎么处置？”张新杰又问。
“随便你们了，要救人续命还是怎样都好，”叶修及时打断了张新杰的又一个问题，他说，“哎可别再问了，我赶时间呢。”
听到续命救人时，一丝欣喜和期待从张佳乐的心里闪过，随后他又陷入更深的矛盾之中，不由有些失神。待他再次抬头时，内丹已从叶修口中缓缓送出，张新杰眼明手快地将它纳入随身携带的小竹篓里——没错，和他刚采的草药放在了一起，然后用符纸严严实实封住了竹篓。
叶修化为白翅单足鸟伏于地上，张佳乐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走到他身前，把肖时钦给的丹药喂到叶修的嘴里。雪白的羽毛落了一地，叶修化为人形，张佳乐给他搭了一把手，将他扶起来。叶修终于可以和过去道别了，没有了羽翼，没有了神兽的资格，他总算可以用人类的身份和周泽楷一起畅游山水了。
张新杰见叶修此刻生龙活虎，也就和他道了别，大概这次之后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张佳乐欲言又止，踌躇半天才开口：“千万珍惜。”
“那是自然，”叶修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走了。”
和他们道了别，叶修向周泽楷他们行进的方向赶去。
远远地就能看到半山腰处兵刃闪烁的寒光和对战的重重人影，朝廷下定决心要剿灭山贼，派出的人马不少，这支军队先前拿下了几座山头，上山前信心满满，此刻却与轮回的山贼陷入鏖战。
叶修到达时，朝廷的人马已经只剩下了五分之一，而轮回的山贼们更是死伤惨重。叶修持一柄千机伞杀入阵中，手腕一抖，伞身千变万化，杀得与他交战的人节节败退。这千机伞本就是一个凡人倾尽心血所做，即使现在他失了作为神兽的资格，也依然可以使用这件武器。周泽楷一人拉住了军队的大部分兵力，和对方战得难舍难分，刀光剑影之间，只见他身边的敌人越来越少，他的体力也在不断消耗。朝廷派来的人比他们多，虽说暂时打退了身边的人，下一波人又将袭来，周泽楷只得不停地应对他们的攻击。江波涛等人一开始还能给他做策应，现在也是忙于对抗眼前的敌人了。周泽楷身边的人被他杀出一个突破口时，他又带走一部分围攻其他山贼的兵力。
要找到周泽楷并不难，兵力最集中的地方就是他所在之处。叶修且杀且向周泽楷靠近，一路上能分担走的兵力都被他牵走了，军队剩下的人数愈发少，江波涛等人对付起来也愈发游刃有余。
周泽楷只见一道白影闪过来，将他周围的敌人诱走一些，动作干净利落。看到了叶修，周泽楷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他发了全力击退周身的敌人。有了援助，朝廷早已不剩多少的兵马没过多久就覆没了。
周泽楷斩杀完最后一个敌人，他的手已经抖的握不住刀，精力集中地拼杀了许久，身上添了不少伤口，周泽楷的脚步有些许虚浮，他踉跄了几步抱住眼前好整以暇看着他笑的白衣人。叶修后撤一步撑住周泽楷压过来的所有重量，他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听到了他嘶哑的声音：“……累。”叶修摸着他的黑发，轻声说：“先休息一下，等会儿我叫醒你。”
叶修的声音安抚了周泽楷因为厮杀而变得躁动的灵魂，他就这么趴在叶修肩头睡着了。
河水流动，人声鼎沸，饭菜的香味和河水淡淡的腥味儿把周泽楷唤醒了。他费力睁开眼，看见了一个乌色的顶篷，刚想动弹一下就发现身体好似千斤重，身下是随波摇晃的船身，这一摇一晃简直要把他的骨肉都摇散架。方明华察觉周泽楷苏醒，将他扶了起来，之后便出了船舱。
话说回那日，把伤员安顿好之后，方明华匆匆赶到周泽楷这边，叶修把周泽楷轻轻放到地上，方明华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发现周泽楷的伤并不很重，只是过于疲惫了。轮回山幸存下来的山贼也不剩几个了，大家休息了一会儿，江波涛主持着解散了山贼，山寨里的财产各自分，最后活下来的人实在太少，要想重新建起山贼窝是不可能了，不如大家各自谋生路。吕泊远和吴启回了老家，剩下的几人便和周叶二人搭上了船。
船随着河水流进了不知那一座城，岸边就是城里的主道，热闹非常。柳枝长长的垂到河水里，嫩叶上勾着几片风中吹来的花瓣儿，显得生机盎然。周泽楷看到叶修撑着一柄长伞悠悠立于船头，伞面挡住阳光，制造出阴影铺在叶修的白衣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叶修站在阳光下。
原本好像和叶修绑在一起的雨水和乌云赫然没有了。
“看傻了吧，”叶修懒散地转过身面向周泽楷站好，“哥说了会陪着你的，我可是说到做到了啊，你还不表示一下？”
周泽楷卸去一身沉重，几步走出船舱来到叶修身边，船恰好驶进桥洞，周泽楷搂着叶修的腰吻上他的唇。小船摇摇晃晃地又出了桥洞，叶修撑起伞遮住路人的视线，继续这个浅浅的吻。周泽楷吻完也不把脸挪开，就这么嘴唇擦着嘴唇地说：“陪你一辈子。”
船尾坐着三个人。杜明百无聊赖地拿着船桨拨拉，他实在受不了船头那俩人了：“我们什么时候下船啊？”江波涛端着一盏不怎么好喝的茶，抿了一口又嫌弃地拿开：“马上，小周也醒了，我们赶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方明华用手撑着下巴，眼神看向远方：“我要回老家找我媳妇儿了。”
方明华被江波涛和杜明“失手”推进了河里。
听到落水声，周泽楷和叶修齐齐笑出声来，好气氛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恼。
一叶扁舟，一柄长伞，春日共赏百花，夏夜静听松涛，秋来泛舟观月，冬至踏遍白雪。
你若白头，他也会老去。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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