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河杀鬼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张楚】双双

独立成篇(重发抱歉,刚才lo抽了)

周叶/全员《抽烟喝酒卖假药》番外一,一发完

 

江畔的花谢了又开,粉的白的花瓣乘着清风义无反顾地飞入流水中,散漫地铺在江流里。细雨将收未收,正是天地间迷蒙一片的时候。

城边,水边,石舫之中静坐的女子宛如画中人。

楚云秀的闲适终于还是被打破了。

李华见楚云秀从自己手中接过那封来自霸图的密信看完之后,她的脸上就失去了血色,他不由有些担心地问道:“楚姐,是出了什么事么?”

沉吟许久,楚云秀叫来了白祁,将画舫的事情交给他打理,又跟李华说:“你随我去一趟霸图。”楚云秀一个女子能保证烟雨画舫在江湖之中占有一席之地,魄力和能力自然不俗,李华跟着她这么些年,对她敬重有加,今天还是头一次从她努力维持的冷静之中看出了急迫和焦虑。

离开石舫之时,李华回头看了一眼两条各自在江水中漂流的华美画舫,那对双胞胎姐妹的舞姿动人却不媚俗,带着与生俱来的洒脱自由,全然没有察觉楚云秀此刻的焦灼。

李华好像还能听到那对姐妹悠扬的歌喉,从遥远的江面飘进了他的耳朵:“远岸收残雨,雨残稍觉江天暮。拾翠汀洲人寂静,立双双鸥鹭……”

画舫入了江水,便是自成一方的天地。

后来他们披星戴月地赶路,李华只从楚云秀口中得知霸图城里的张老板失踪了,现在正发动各大家族门派找寻他的踪迹。一路颠簸,一路疲惫,楚云秀比刚收到消息时愈发不想说话了,好在李华也是个懂气氛识大局的人,不去打扰楚云秀。

虽比不上女子心思细腻,李华也在楚云秀一反常态地寡言中读懂了一些他从前没有注意过的东西。

比如楚姐对张老板的关怀远比对其他人的多。

 

楚云秀本不打算往最坏的角度想的。

但是地上留下的血迹,叶修和韩文清说的话,还有此时此刻交到她手上的折扇,无一不提醒她,张新杰的境况不会有多好。

这柄折扇是张新杰最中意的,天下人皆知他极其珍视它。所以很多年前的某一天,楚云秀发现她送给张新杰的双鲤鱼结坠在扇尾的时候,她的心里是装了某种可以用甜蜜来形容的感觉的。

但他们之间似乎总欠缺了什么,以至于两个人并没有吐露各自的心思。

世人都晓烟雨画舫的楚姑娘是江南女子,却很少有人知道楚姑娘进入江湖之前也是去过北方的,并且在那里遇到了同样年少的张新杰。

听多了英雄救美的传奇故事,年少的楚云秀心里住着一个伟岸的大侠,也藏着一个等着某天被搭救的姑娘,虽然这位姑娘的武功并不比多数男子弱。北方的山陡峻而险,冬雪盖满山头,入眼尽是一片纯白,初来乍到的楚云秀在山里漫无目的地散步赏雪,反正以她的记忆力和方向感绝对不会找不到回去的路。放心大胆地走向了山的更深处,她倒是对野兽或是小大小闹得山匪都无畏惧之心,反而对山林里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白雪和深山,独自进山的豆蔻少女,就差一个武功盖世的大侠相伴了,楚云秀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可惜武功盖世的大侠没等到,楚云秀只看到了扒在山壁上突出的一块石头上的少年。不得不说,这个裹着狐裘还紧紧贴在山壁上盯着不知什么东西看得出神的少年实在太奇怪了,既然冷,就不要贴着山壁嘛。

“你在干什么呀?”楚云秀清亮的声音在空山之中突兀地响起,少年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微微一颤,下意识偏过头看了一眼站在山壁下面的仰头看他的小姑娘,这一偏头就让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彻底失衡,脚下一滑就从山壁上摔了下去。

楚云秀哎呀了一声,听上去比摔下来的人还紧张,她一晃身就站到了可以接到那少年的地方,紧接着就被重力冲到了雪地里。

成,救美的英雄没有等到,还被个倒霉小孩儿给连累了。楚云秀摔得肝胆俱颤,好在往后倒的瞬间她也调整了自己的站位和动作,减缓了一些落地的冲击,其实摔得也不很严重。倒是被救了的少年反应极快地从地上爬起来,问道:“你没事吧?”语气平缓,并没有急切和自责,一点也不像个连累了别人的人。

楚云秀一听他这语调就来气,道:“当然有事!又不是你被当做垫背的,我现在浑身都疼!”谁知那少年听闻这话,竟皱起眉来:“对不起,我可以给你看看伤势如何。不过我刚才要不是你突然喊出声,我也不会摔下来,更不会连累到姑娘你。”他并不是责备或是推脱责任,只是实事求是地说了这件事发生的原因。

说得也确实在理,楚云秀想了想决定揭过这一页:“你刚才在看什么啊?这么冷的天趴在石头上不冷吗?”她才发现他手里好好握着一株根须上还沾着土的草,她凑近了打算研究一下这株未曾见过的草。少年似乎对陌生人突然的接近而感到不自在,想后退一步又生生忍住,眼前这个女孩子对他并没有恶意,反而坦率地让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亲切之感。

“这是寒栊,只长在冬雪之后的阴面山壁上。”少年掸了掸狐裘上的雪和土,顺带还解释了一下这草的功效。楚云秀很感兴趣,和他讨论了起来,不知不觉已在山壁之下聊了快半个时辰,也互通了姓名。聊到后来,楚云秀干脆和张新杰一起在雪地里刨起了坑,找他要的药草。

有的药材只要根茎部分,楚云秀看着自己手中挖出来之后并不完整的根有些懊恼:“刚才挖的时候太心急了。”张新杰的眼睛不太好,视物有些模糊,他半跪在地上微眯着眼打量楚云秀挖的小坑,在小坑边比划道:“你刚才如果从这个角度再往下挖半寸,就可以将它整个挖出。”

“你做事都这么要安排得这么精细?”楚云秀简直不敢相信天下之大竟会有这样奇怪的人。张新杰认真地说:“我只是习惯了而已。比如刚才观察寒栊的时候,我就站在那块石头的五分之三处,那个地方对于我来说最好保持平衡。”

楚云秀的脸上出现一丝愕然,老天没给她安排一个武功盖世的英雄,偏偏让她认识了一个认真过头了的张新杰。

 

                              

春风一吹,吹出山花烂漫,吹起一湖的波纹。

又一年过去了,张新杰的眼疾依然没有任何起色,他的眼睛恐怕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以后病情说不定还会更加严重,好在他幼时与师傅学过武功,现在又一门心思追随老师研究医术,足够在江湖上立足。

“有这闲情逸致赏花,看来你今日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了。”轻快的声音从身后的桃花林里传来,张新杰不用回头看都知道是师傅请来的贵客方士谦,出于尊敬,他还是回身行了个礼,道:“方前辈。”

方士谦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是早已在江湖之中混得风生水起的神医了,尤其是最近和刚崭露头角就博得众人眼球的药师王杰希搭了伙,更是如鱼得水,微草医馆的地位陡然上升。话说回来,方士谦既研究毒药,也研究治病救人的方法,两个领域都颇有造诣,与张新杰的师傅颇有些话题可聊——老先生对毒药也颇感兴趣,但穷尽一生也没能在这方面有多少建树。

毒药让人死,解药让人生。有人需要医治,医者的存在才有价值。

“尊师又与我说起你了。”方士谦开口却是先叹了口气,好像是替张新杰叹气一样。张新杰沉默以对。他在医术方面必然是有天赋也肯下功夫的,其师傅倾尽心血培养他、引导他,他或许会走上一条锦绣道路,然而他的师傅也最知眼疾给他带来的麻烦有多少,因此师傅还是希望张新杰有更多的尝试,走的路也能更宽广一点。

比如毒药,比如解药。

这着实是因为某次张新杰突发奇想,偶然间制成了一剂难解的毒药,他还记得师傅知道这件事之后,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的震惊和有些浑浊的眼里泛起的光,或许就是在那时,师傅觉得他终有一天能完成他老人家这辈子未能做到的事情。上了年纪的人总有些异常的执着,张新杰的师傅虽然不当面和张新杰吐露过心愿,但张新杰明白他的期待,他希望张新杰也能成为方士谦那样的人。

这剂毒药刚问世,师傅就对它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年逾古稀的人了还要强撑着继续研究毒药,张新杰看师傅埋头钻研,他便也继续对药方进行修改,终于耗费了月余,完成了这剂让方士谦看了之后都摊手道无解的毒药。紧跟着师傅就老态尽显,身体也不复之前的健朗了,好似完成了夙愿,支撑他的信念在慢慢的消减,准备将一切交给他引以为豪的学生们。

“该和师傅坦白说清了,我恐怕会辜负他的愿望。”张新杰的志向本不在此。

方士谦拍拍他的肩,说:“好好斟酌。”

事情就是这么急转而下的。

方士谦前脚刚走,张新杰研制出无人可解的剧毒的消息就在当地传开了。人心的恶向来是无法揣度其深度的,不怀好意的同门将张新杰制药的事情添油加醋传了出去,经过了几个版本的修改之后,张新杰制毒药有了不单纯的目的,名声一败涂地。这毒药自然也招来了心怀叵测之人,更使得老先生的医馆被来路不明的人搅得难以安生。

“毒药是我做的,药方已经被我烧了,你们想用这毒药的话就让我跟你们走,给这个地方一个清净。”

张新杰和卧床不起的师傅道了别,跟着人离开了求学的地方,当然不知道楚云秀在医馆外面徘徊过多少次。

用人心攻击人心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靠打是在鱼龙混杂的江湖中举步维艰的,张新杰清楚自己曾经习得的武功顶多能自保,面对别人要挟时他只能靠智取,一路上要挟他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总有人听说毒药的事情之后想掺和一脚让张新杰为其所用。张新杰也不惧这些人,能逃脱时就立刻跑路,跑不掉了就慢慢周旋。在江湖上漂泊了几个月,他总算在霸图城扎了根。

有安身立命之所之后,张新杰才将烂熟于心的药方再一次进行了修改,做了几次试验之后,把原先的原材料和剂量做了调整,这剂药不再像原来那么无解了,给自己留了后路。

和韩文清成为至交,互相扶持,他们在霸图城里的店越开越大,张新杰也在安定下来的这一年成功进入了新进高手榜。

每一年的新进都会被组织起来进行以选拔为目的的擂台赛。擂台赛当天,即使张新杰的比试安排得很靠后,他还是提早了一刻到场,并且从一开始就认真观看比试。

下一个走上擂台的是个姑娘,台上台下的人都十分激动,毕竟武林中拿得出手的女侠屈指可数。

在掌声和叫好声中,张新杰不甚清晰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擂台上英姿飒爽的姑娘,剑光从眼前滑过,用剑的人舞进了心里。很难说张新杰当时的感觉,楚云秀能入江湖是他早就确定的事,就像他确定自己也会在偌大的江湖中占据一席之地一样,但此刻看见擂台上衣袂随动作翻飞的楚云秀,他还是有种惊喜的感觉。这感觉不轻不重地搅乱了他心底平静的那潭水。

张新杰的比试结束之后,他被楚云秀挡了离开的路。

“好不容易才见面,你也不说点什么?最起码解释一下你的不辞而别吧。”楚云秀是来讨说法的。当年她和张新杰的关系也算得上好的了,张新杰却在被造谣中伤之后匆匆离开,一句话都没留,甚至从来没和楚云秀提过他经历的事情,就好像她不被信任、不被需要一样。

“是我考虑不周。”张新杰向她道了歉,俩人一时没话说,外界热热闹闹的声响挤到了二人之间,填满了这一点空间。张新杰平日里活络的脑子现在偏偏平静得没有半点波澜,他搜肠刮肚却只问出一句:“最近过得还好?”

楚云秀笑道:“挺好的,我就知道不能指望你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俩人聊到了整场擂台赛结束,才分开。

临走前,楚云秀扔给张新杰一个挂饰:“我自己做的,送你了。”

 

 

楚云秀没有想过她会为了谁这么牵肠挂肚,直到当年春风吹过,张新杰也好像被春风吹走了的时候,她才体会到不舍和担忧。

后来,她回到了江南。

张新杰和楚云秀活在了两个不同的地方,还好江湖可以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临别时留给张新杰的双鲤鱼结确实是她编的,第一次动手编这种小玩意儿,楚云秀做出来的成品真的让人不敢恭维。她原本想着张新杰恐怕不会在意它,没想到再次见面时那个红色的双鲤鱼结就挂在了张新杰的扇子上,硬生生拉低了扇子的格调。楚云秀的脸有些发烫,半是因为这扇坠太丑,至于另一半嘛,不可说。

他们一年之中见面的机会不多不少,俩人的关系也维持得刚刚好,绝不向后退一步,也没有向前迈一步。

 

 

大水冲入地道,淹没了众人。

楚云秀握住了张新杰的手,他们在水中紧紧挨在一起,被水流推向出口。水流的推力很大,楚云秀呛了水,手一松就被水流往前推了出去,张新杰赶快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回身边。

入口处的大门被砸开了,浸泡在水里的众人得以逃生。

张新杰放在怀里的折扇却是彻底浸湿了。他用这柄折扇挂过楚云秀送的扇坠,用这柄折扇当做提示,也用这病折扇挡住了致命一击。

回去的路上,楚云秀见他手里的折扇已经湿透了,扇面上的字和画也晕染得看不出原样,不由心疼。张新杰倒是解下了双鲤鱼结,混不在意地扔掉了折扇。

折扇滚落到草丛里。

楚云秀回头看了好几眼那折扇:“你怎么就扔了它!”

“它不重要,”张新杰伸出手,手心里安稳地躺着双鲤鱼结,鲜艳的红色在月光里也很显眼,他对楚云秀说,“这个才重要。”

虫鸣,风声,水响,还有遥远的笛音,楚云秀心里宁静一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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