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河杀鬼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周叶】他叫周泽楷(下)

火焰缠上汽车之后会发生什么不用再细说,用燃烧瓶往车上砸的目的也昭然若揭。不逃离车,就会被火烧死;离开车就意味着要从枪林弹雨中逃生。该如何选择就看车里的人了。

火光映入眼帘,前面那辆车已经燃起火,叶修果断地喊道:“下车,跑!”罗辑懂这个道理,在车里绝对是死,下车之后还有活下来的几率,他扛起摄像机就推开车门,下车时脚一软就摔到地上。

叶修喊完下车就推开车门,正好前面那辆车里也有人逃出来,几个动作连接的间隙中他看到逃出来的某个人身上开出了鲜红的花,喷溅的血和火光共同染红了他的双眼。他们这辆车里的司机和政府工作人员还在犹豫,叶修伸手穿过被打碎的窗户在驾驶室的门上狠狠拍了几下:“快跑!”他们恍如梦中惊醒,跌跌撞撞跑下车。叶修借着车门的掩护跑到了车后,他没看到罗辑的身影,一转头才发现那孩子摔在了地上,手还好好保护着摄像机,他几步跑到罗辑身边接过摄像机,拉起罗辑:“可以跑吗?”罗辑想都没想就点头说可以,叶修让他自己找掩护逃走,至于摄像机这种笨重的东西就交给他。罗辑有自知之明,就他的身体条件向带着摄像机夺路狂奔是真正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干脆拉着从他身边仓皇逃命的几个人往有建筑和车辆遮挡的地方跑。

歹徒没有放过先前被打中的人,在他身上又补了几枪。叶修心中涌起空前的愤怒,冲淡了对死亡的恐惧,不能救起被打伤的人,他至少可以为罗辑他们拖一点时间。叶修豁出命似的从地上捡了块体积比较大的玻璃,扔向一个举枪的人,玻璃砸向那人的脸,那人下意识躲了一下,子弹射歪了,玻璃也险险擦着持枪者的眼睛而过,划出了血痕。持枪者和同伙显然被激怒了,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之后就向玻璃飞来的方向连开几枪,通通打在了车门上,叶修趁他们反应的时间已经跑到了车体后面。没想到这种时候叶修惦记着的人竟然是周泽楷,就这么一个画面闪过,连其他人的脸进入他脑海里的反应时间都没有。奇妙的平静占据了叶修的内心,他甚至把先前在逃亡里误开的摄像机架在后备箱盖上,随后抄了根不知原来是做什么用途的钢管拿在手里,即使这种东西在枪弹面前毫无威力,但至少可以给自己一星半点的勇气。人都是畏死的,眼看他们接近,叶修心里产生了懊悔,如果就这么死了,那早上和小周的道别就成永别了,挺凄惨的。

几人气势汹汹赶向车后的动作突然受到了阻碍,叶修正打算趁这个机会逃跑来着,还没付诸行动,手就给人拉住了。

周泽楷的眼睛里无疑盛满了愤怒和后怕。浓烟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散开时,他心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担忧,他随即赶来,就算是这样也差点就晚了。

“你不要命了!”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感叹句,半点疑问的成分都没有,周泽楷就是认定了叶修要为这个工作把命搭这儿。叶修的眼神亮起来,他没绷住上翘的嘴角:“太好了!”周泽楷来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毕竟非人类的攻击力还是有保障的,叶修厚着脸皮扛起摄像机就跑,周泽楷被他一连串的动作气得简直想把牙咬碎,却不得不撑开碎霜帮叶修挡子弹,顺便反手把叶修原本拿在手里的钢管朝为首那人头上甩过去,权当撒气。

叶修扛着摄像机跑路的时候才发现周泽楷把荒火给了罗辑,此刻荒火展开屏障保护着罗辑一行人,他悬着的心突然落地。周泽楷除了扔钢管之外没有做任何有攻击性的行为,凡是能留下痕迹的都会给叶修带来麻烦,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能少则少,因此荒火和碎霜全都被当做了防护盾,周泽楷都替它们感到憋屈。

“小周,”子弹噼里啪啦打在身后的碎霜上,叶修条件反射地压低身子继续跑,“我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周泽楷黑着一张脸回答:“来不及。”

“哦。我刚才就是想争取一点存活率,和那群人正面杠的时候我是冲动了点儿,后来我跑到车尾的时候就后悔了!”叶修才不管周泽楷的回答是什么呢,照样说他的话,边跑边喊话的结果就是他的声音很大,周泽楷想假装没听见也不可能。

“就这么死了的话我会不甘心的,”政府派来的车队和救护车向这边赶来,叶修他们找到了救星,往车队的方向靠近,“我不甘心没把话和你说明白,也不甘心以后再也见不到你。我刚才突然想明白了,能多活一分钟都是好的,多看你一眼我都开心。”

车里下来许多人,追捕歹徒的,掩护他们逃跑的,给人急救的,正是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周泽楷拉住叶修来了一个风骚的走位,成功避开了人群,把他推到了砖砌的墙上,碎霜三面围住他们,起了个暂时隐身的效果。

“你再说一遍?”周泽楷的脸色终于和阴沉这样的形容词脱离开来了,欣喜迅速从他心头蔓延出去,就像山谷里的风吹过春生的草,掺了水的墨汁滴上最好的生宣,太阳大气中积聚的磁能爆发出能量,压倒一切,晕染开来,几乎要吞没他的理智。

突然停下不动之后,先前连奔带喊的后遗症就出现了,叶修只觉得一朵一朵的黑晕遮住了他的视网膜,他喘着气推开周泽楷,都快缺氧而死了任何阻挡他呼吸的物体都是敌人,他用尽力气讲了句“说什么说”表明了态度。周泽楷也没再要求他,意外和人生是相伴的,只要叶修好好活着,他就应该珍惜。这个地球人对他而言太珍贵了。

罗辑没见到叶修,急得到处找人,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叶修让周泽楷赶快离开这里,去开那个什么一听就很魔幻的会议,周泽楷磕磕绊绊地亲了叶修一下:“我会早点回来。”

没出几个小时,地方武装偷袭、包括华人记者在内的多人遇险的新闻又掀起一场风雨,叶修成为了这件事情的焦点。亲身经历了这场袭击的人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更不知道周泽楷和他的荒火碎霜。

而叶修冒死拍下的视频在世界范围内轰动一时,不到一分钟的混乱画面记录了当时的惊惧和恐慌,其中还拍下了几个凶徒的暴行,受疯狂与暴虐支配的人拥有扭曲的灵魂,他们阴鸷的表情毫无保留地将藏于身体内的黑暗和极端的思想暴露在世人面前。从死亡中走出来的人,向世人摊开自己的手掌,牵引着他们走进这个被硝烟和战火包围的国家,反驳着某些粉饰太平或披着关怀的外衣实则充满霸权主义的言论。战争与和平是永恒的话题。

蓝色的星球承载着其上的悲欢离合,兀自转动着。S国硝烟四起的时候,周泽楷参与的会议也不太平,几个星球的代表因为资源问题争得头破血流,这场会议没有解决问题,反而成了战争即将开始的预告。周泽楷的母星依旧保持中立,没有牵扯到战争中去,当然他也没办法抽身飞往地球,他们面对的是各国的拉拢或威胁,以及如何处理难民的问题。

朝阳变为夕阳,阴天过后是晴天,周泽楷一直没有回来。在周泽楷离开的前几个星期,还有人开他和叶修的玩笑,然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周泽楷,他们都对这个名字闭口不谈。

叶修站在那家餐馆对面,它曾经客满为患,它曾经飘出诱人的食物香气,飘出动听的阿语歌曲,也曾经在那次交火中被子弹打碎了玻璃窗,半面墙被火烧得焦黑。现在有几个人正在拆这面烧黑的墙,整个餐馆已经面目全非,听说要在这里重新建一个书店。

书店也挺好的。

再看向这条街道,叶修突然觉得这个国家苍老了,就一瞬间的事。他听见游隼飞过遥远的神庙上方,他看见清真寺庭院里大理石上被岁月磨刻的痕迹,他闻见生长了千年的玫瑰散发出的清香,城里蒸腾的热气也充斥着古老的味道,黏在身上封住了所有的毛孔。

夜色降临时,叶修打开熟悉的家门,开灯之后还是他今早离开时的样子,没有多一个人,也没有多两朵长得挺难看的花。叶修只开了盏落地台灯,昏黄的灯光只能覆盖小范围,落在茶几上忘记收的笔电和一杯喝干了的水,放得比较杂乱的书和报纸,还有半条沙发,它们挤在灯光下,人为制造出一星半点的温暖。他坐在沙发上,被安静拉扯着,纠缠着。城里的灯光聚在叶修家里的墙上,模糊的、清晰的,层层叠叠地重合,长长短短地变化,他想象着周泽楷此刻驾着一枪穿云从星云下方极速地滑过,或许周泽楷正在不同的星球间奔走,他有时觉得周泽楷生在一个主业是当翻译的星球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阳台上传来的声音打破了沉静,这种奇怪的声音好像一个暗号,只有周泽楷和叶修懂。叶修怔了几秒,蓦地站起身看向阳台。

周泽楷刚翻进阳台,左手还扶着栏杆,右手抱了两盆挺难看的花。

“回来晚了,”周泽楷站在夜色笼罩的阳台上,“现在解释来得及吗?”

“看你态度吧。”叶修笑道。

周泽楷只好在原地笑,可惜别说他笑出花儿来,就是笑出海星海葵也没用了。叶修快步走过来,周泽楷本以为叶修是过来抱他的,他都准备扔掉碎霜荒火给久未见面的爱人一个充满爱意的拥抱了,结果叶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上了玻璃门。

叶修用食指指尖敲了敲玻璃,比了个“站在外面说完再进来”的口型。

周泽楷哭笑不得,跟罚站一样抱着两盆花在阳台上站着,吹吹夜风,晒晒月光。

星光跨过了几光年才在夜幕中显现出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填满,沧海可平,桑田可平。

周泽楷回来的那天夜里,S国下了一场温热的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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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张智霖《恋上外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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