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催更大师（下）
孤月和群星挂在浮华喧闹的另一边，与紧挨着地面的灯海人流之间隔了云层和灰白的霾，互相窥视不见。
自习结束之后的校园和动物园没有什么两样，吵闹得让人脑瓜子都疼，走在学生中间让叶修耳边反复出现一句话：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他很庆幸教职工公寓和学生宿舍完全反方向，这样能让他少听几句这些少年少女之间叽里哇啦的对话，简直是保护了耳膜。这么一比较，不怎么说话的周医生还是非常优秀的，节能的同时还不会伤害耳朵，好，很好。同样不怎么说话，那个莫凡就很有问题少年的感觉了，游离在学生群体之外，深挖鸿沟广挖渠地要和别人保持距离其实眼巴巴的等着别人来搭话，名侦探叶老师已经看穿了一切！什么时候再让苏老师和他谈谈比较好。
一声拖长了的、并且半路拐了不知多少次调的猫叫突然从离他最近的那幢楼里传出来，叶修脚步一滞，还好他稳住了身形，要不然被王杰希养的猫吓得原地起跳岂不是很没面子。
“叶老师。”幽幽的声音从叶修身后传来。
这次叶修不仅稳住了身形，心中还有些欢喜：“是你啊，小周。这么晚还去运动？”周泽楷穿了套平时不怎么穿的运动服，额前的刘海还被汗湿得一绺一绺的，比白大褂配口罩的造型更显活力，别有一番看头。事实上，在叶修看来周泽楷换什么造型都很不错。
“嗯……”周泽楷似乎比较介意跑完步头发还没干就和别人说话，感觉不是很尊重人，他局促地拨了几下刘海，这才问道，“还难受吗？”
“没什么事儿了，现在感觉挺好的。”叶修耸耸肩，奈何手上提的东西让他的动作变得和半身不遂很像。周泽楷笑了笑，好像在说那就好，随即又往他手上提的东西看去，叶修忙说不用不用，我拿得动。
除了装满各种资料和记录的包，叶修右手还提了个保温盒，这是苏沐橙给他熬的粥。苏沐橙本来让他休息一天的，谁知道叶修觉得没什么大碍就溜去接着守晚自习了，这粥送给他也没来得及喝。更何况胃始终不太舒服，他也不想喝。
看叶修似乎没有动过保温盒，周泽楷眉头微皱：“没吃饭？”
“吃了的，这是宵夜。”
周泽楷又笑起来，他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叶修的眼睛说：“骗我。”他明明记得叶修傍晚踩着晚自习的点跑路之后，苏沐橙来校医室找人的时候手里拿的就是这个盒子。
好不容易猫不叫唤了感觉世界清静可以睡觉了的王杰希老师，今晚可能要做噩梦了。王杰希对天发誓他只是来关个窗户，鬼知道会听见不远处周泽楷质问叶修是不是骗他的对话，这话搭配周泽楷的动作，让人怎么想都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拉上窗帘，拒绝和故事主角对视。
王杰希关窗户的举动打断了叶修原本要说的话，看他关上窗户之前那一脸正直不管闲事但还是心情复杂难以言说的表情，叶修混不在意地笑了笑。倒是周泽楷背对着房子，不知道王杰希撞破了这出深夜搭讪的戏。
目光放回到周泽楷身上，叶修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说：“其实是胃还有点疼，不想吃东西。”
“吃胃药了吗？”周泽楷问他。
吃了吃了。然而话到嘴边被叶修加工成了：“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下午开的药被我落办公室里了，不过少吃一两次应该也没关系，睡一觉就都好了。”周泽楷一看这人净折腾自己的身体，表情不禁严肃了三分，道：“我待会去找你。”说完就往他家的方向跑了，估计是去拿药。周泽楷这一连串连跑带转弯的动作十分矫健，让叶老师联想到大草原上的猎豹啊狮子啊角马啊羚羊之类的敏捷的动物。
周泽楷这么有干劲，叶修也只好咬着牙跑回家把胃药一股脑藏进抽屉里，顺便把沙发上扔得横七竖八的衣裤塞到卧室的床底下，门被敲响的时候，叶修还没把烟灰缸里的烟头烟灰倒完。
门打开了，周泽楷开始怀疑是谁刚爬上五层楼。叶修气息不匀地解释：“我前脚进家门，你后脚就来了哈。电梯坏了小半天了也没修好，回家也是件麻烦事儿。”
“要多锻炼。”周泽楷站在门外憋了三秒才说出这么一句话，叶修忍着笑把他拉进门，谁承想周泽楷好像被施了定身咒，咬定门口不放松，叶修这么一扯，他重心不稳地蹦了几步还被门槛绊得摔进屋里。
万万没想到，他这么晚了还能进叶修家，更没想到的是他的进门方式那么清新脱俗。周泽楷简直想吞一瓶后悔药，刚才就不应该傻站在门口回味叶修的邀请。
叶修不客气地笑出声来，还不忘接过周泽楷送来的药道谢。周泽楷在叶修家里坐立难安地监督他吃完药之后就匆匆告别，巴不得找个时空机从头再来。
回到自己家之后，周泽楷绝望地找江波涛倾诉今晚的情况，在这位心理咨询师挚友的疏导下，他总算缓过来一点，然而冲了个凉之后他痛苦的回忆又回来了。于是他发了条微博：“搞砸了。”还配了张不知所措的表情包。
这个叫“嘴皮子雕花大师”的号是周泽楷用心经营多年的号，主要发他用各种用水果蔬菜雕的花，偶尔会发一点吐槽，简介是“不想成为段子手的雕花大师不是好医生”。周泽楷雕花的这个奇怪爱好算是个小秘密，只有和他走得很近的人才有一星半点的了解，当年孙翔发现他的微博的时候嘲笑了他一年零四十七天，不过也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件事，还算靠谱。不过孙翔的嘲讽让周泽楷开启了记仇模式，比如上次孙老师教沙坑跳的时候一不小心蹦歪了，跳出沙坑还把膝盖磕得血肉模糊，周医生听说之后兴奋地亲自带着药和绷带跑到他家，上药的时候下了重手，整个公寓楼都回荡着孙老师惨烈的骂声。
好歹万粉的号，不至于发什么都石沉大海，周泽楷的微博发出去之后就收到了一些消息提示，从满屏“哈哈哈”“发生了什么”“心疼你”里提炼出来一个叫“知心你江导”评论的“[允悲] [允悲] [允悲]”，周泽楷觉得他只能削个瓜解解恨了。周泽楷左手拿瓜右手握刀，气沉丹田准备下刀的时候，新的提示又来了，这次的评论保住了一个瓜留全尸的尊严。
“这就是你这么久都不更博的原因？”评论区最新的一条来自“花式催更大师”。
周泽楷头一次觉得看见这个名字会让他有这么多情绪从心里一涌而上，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也舍不得将它们压回去。
“花式催更大师”从来没有辜负这个名字，日常催更，隔一两天就来问更博吗，每条微博下面都有他的点评，他的调侃也很有意思，每次周泽楷看了都觉得心情大好。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个号后面的人是和他在同一个学校的叶老师，是那个他只敢悄悄喜欢的叶修。
叶修的微博是他在某次聚会上不小心从苏沐橙的手机里瞥到的，他当时发现叶修其实早就关注他并且已经和他互有往来这么久之后，是很欣喜的。但是俩人从来没有在微博上确认过对方的身份，周泽楷刚开始猜测叶修不知道这个微博是他的，后来越看越觉得叶修应该是知道的。某种情愫在平时的交往中生发出来，在各自面对屏幕的别扭的交流中经过升温和冷凝，最后沉积在心里，积攒得越来越多，就好像孩子怀里抱着一个空罐子，他不断地收集糖果放到罐子里，某天罐子装满了，他便把这罐糖果送给最珍视的人，去换回珍视之人的心。
这条评论让周泽楷不得不想，叶修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回复花式催更大师一个：是。
既然有了开始，翻涌不息的心绪就不那么好压抑了，周泽楷干脆私聊他了：“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了。”
不一会儿那边就回了条：“没关系，他不介意你丢不丢脸的。”
周泽楷还没想好怎么回，那边又发过来一条：“行了小周，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是我的号的？”
“……很久以前。”
“这么说你预谋已久？”
“是。”
周泽楷又补了句：“在你喜欢我之后。”是的，他知道叶修的心思。从几年前那个霜花初绽的清晨，他回头看见叶修在走廊边目送他的时候，他就知道叶修是喜欢他的。也是因为知道了叶修的想法，他才后知后觉地观察起叶修。他们平日没有多少交集，每次两个人能相处的时候，叶修总会不着痕迹地照顾他，对叶修了解越多，周泽楷愈发在意他，终于有一天这种在意化成了冲动，喜欢他，想告诉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预谋已久。
“还没谈朋友你就分谁先谁后了，以后还了得，不谈了不谈了。”
周泽楷回了一串省略号，然后告诉他：“你想好。”
叶修说还要考虑个十天半个月，之后就再也没看到周泽楷回复他，心里正盘算着怎么从周泽楷嘴里多撬出几个字，那边消息提示就来了。他随即在周泽楷最新的微博下面留了个异常高冷的：“嗯。”
十秒钟后，江导师被刚喝进嘴里的咖啡呛到咳嗽不止。他简直不想看见周泽楷那条@了叶修的微博，尤其是那个简单却规矩的、用红苹果雕出来的爱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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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无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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