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河杀鬼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喻黄】折梅公子(上)

  朗月高悬,河汉清浅,一道青蓝色的人影轻巧地落在屋顶之上,他脚下的瓦片甚至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不速之客看了看四周,入目所及之处只有远远的某家客栈外还挂着烛火摇曳的灯笼,那是除了月光之外的唯一光源。入冬之后夜里愈发凉了,寒意虽不至于侵入体内,却也着实打消了某些意志不坚定的夜行客外出的想法,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此时此刻站在屋顶吹冷风的黄少天。黄少天可是寒冬腊月都能为了欣赏美人儿而夜出的人,区区初冬的冷风根本阻止不了他。

人在江湖之中嘛,有两样东西总不嫌多,一是本领,二就是名号。黄少天好歹也是江湖上鼎有名的人物,“夜雨声烦”和“剑圣”这种响亮的名号自不用说,以其滔滔不绝的说话功力被戏称为“口若悬河黄少侠”,除了这些,黄少天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近些年来各地少女们又爱又怕的“折梅公子”,便是他了。折梅公子这么难以启齿的名字当然是少女们附赠给黄少天的,实际上夜里看到黄少天长相的女子还真没有,他的轻功极佳,少有人会察觉到他的靠近,再则就算遇到了浅眠惊醒的女子,也抵不过他敏捷的反应,谁也不会凭借昏暗光线里看到的背影就把夜闯闺房的贼人往剑圣的身上联想。

折梅公子夜闯闺房的行为着实不堪,但他从未行更加过分的事情,只是在他觉得品貌上佳的女子枕边放上一两枝梅花,算是对其美丽的肯定。有少女依据黄少天挺拔的背影将折梅公子描绘成一个风流倜傥、丰神俊朗并且绝不趁虚而入占便宜的翩翩佳公子,黄少天在人群里听到这些说法的时候,觉得他们说道很有道理,很贴合实际。黄少天堂堂剑圣,夜雨剑法的始创者,做出夜闯闺阁这种自降身份的事情的原因,还得从几年前京城里他和叶修斗轻功开始。这两人闲来无事以悄无声息地进入某个房间放下一件物品并全身而退为标准比拼轻功,于是那个夜里他们潜入了半个城的房间。

有些莫名的乐趣就是在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的时候找到的。从此以后,黄少天消遣的手段又多了闯民宅赏美人留梅花这项。白天无意间瞥见哪家的美人儿,夜里就送枝梅花,黄少天把玩着手里的梅花,清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玩够了折下来的梅花,便负手执花潜进屋内,青蓝的衣角在屋檐下一闪而过。

榻上的女子睡得很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映出她秀丽的面庞,黄少天确定她正是白天惊鸿一瞥的少女。他看了少顷,将花留在枕边便离开了。

明日清晨,惹人怜爱的少女在梅花的幽香中醒来,她定会又惊又喜。

当然,这只是黄少天一厢情愿的幻想,谁知道少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边的梅花时,会不会因为夜里有个男人潜入了她的闺房而觉得惊惧交加。

假如远在京城的叶修知晓了折梅公子的怪癖是因为和他比拼轻功而被发掘出来的,不知道名满天下的叶大侠会作何感想。

 

毕竟这就是个面积不大的小镇,折梅公子夜临某妙龄女郎的闺房的传闻流传得极快,就在这个传闻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遍小镇的时候,故事的男主人公已经离开了小镇继续南下,并顺便顶着夜雨声烦的名头路遇不平拔剑相助了一个教书先生。

喻文州并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当他被山贼团团围住的时候,他也只是平静地劝他们放弃打劫一个穷教书匠的念头。山贼是不愿意听到这种啰嗦话的,带头的那个摆出了一脸凶神恶煞,道:“别用教书匠的身份来忽悠我们,谁不知道你是江湖中最学识渊博的喻文州,那么多权贵争相请你回家教那些纨绔子弟读书,给的钱难道会少?”

无奈如此刻的喻文州,总有人觉得他游走于权贵富贾之中赚的个盆满钵满,实际上喻文州的钱都放到办学堂置办书籍里去了,小半个江湖里都有喻先生投了钱的学堂。他叹了口气说:“如你们所见,我现下是真的没有什么钱。说是身无分文,有些夸张了,不过……”喻文州拿出一个从材质到绣工都精巧至极的钱袋,这一举一动之间,钱袋里的铜板叮当作响,“也就这些了。若要钱财,这些都给你们,还请各位不要动马车里的书和墨宝。”

带头的一把夺过喻文州手里的钱袋,嗤之以鼻:“就这么一点钱,我们今天非拆了你的马车看看里面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实在不行绑了你,以你喻先生的命,怕是能换些钱。”语毕便要动手,山贼们抄起了手里的家伙,寒光指向喻文州。喻文州再叹气,他确实是个能动口就不动手的人,行的端做得正,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侠士都要称他一句喻君子,但是这并不代表喻文州不会出手只等对方杀将过来。

“既然如此,今日便……”喻文州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角,说话间已运气蓄力至掌中,对方若有动作便可一招取人性命。除非必要,不留活路,是喻先生的道理。

可惜有人抢了喻文州的话,那人朗声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夜雨声烦’来会会你们可好?”

黄少天说前四个字的时候,声音还从高处的树梢间传来,四字一过,他人便已轻捷如燕地落在了马背上。马匹被他惊了一下,四蹄交替着跺地欲走,喻文州稳稳地拉住缰绳,这才给夜雨声烦的潇洒登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如此更好。不用动手还可以欣赏一代剑圣削山贼的风姿,喻文州收了力道安稳地坐着,眼里是随身法和剑气翻飞的青蓝色衣角,名剑冰雨剔透而锋利的剑刃刺入身体又带出猩红的血花,他有些庆幸夕阳落在了自己身后,否则黄少天上扬的嘴角就会被阳光晕染得模糊不堪。

十几个山贼,对黄少天来说完全不放在眼里,他取回了喻文州的钱袋,喋喋不休地教育着趴在地上的山贼们,直说的山贼巴不得以头抢地自行了断。喻文州听了一刻钟的唠叨,忍不住笑出来,黄少天这个人不管在江湖里待了多久还是和从前一样。

“行了少天,他们已经后悔了。”喻文州走到黄少天身边,后者配合默契地哼了几声就放他们走了。喻文州看着落荒而逃的山贼,心想这就是他和黄少天的不同,黄少天不会对小大小闹的人下杀手。

“我说你也真是倒霉啊,到哪里都会被人打劫。这次又是往什么地方去啊?”前一刻还扮黑脸吓人的剑圣,此时懒洋洋地一边问喻文州一边打了个哈欠,他的眼下尚有未消退的乌青。

喻文州笑道:“我也不算倒霉吧,幸逢黄少侠出手相救多次。今日在这山林里被围截原是因我要继续往南边走,回南粤办学堂。”

“回南粤?原来我们是同乡啊,你怎么不早说!”黄少天怀抱冰雨,反倒怪起喻文州来。喻文州连连摇头,颇有些遗憾地答道:“早年异乡初遇时,我便告知你我的家乡,是你忘了罢。我比较好奇的是少天为何白日里在树上休息,看你面色不佳,莫非昨夜未眠?”

被人戳穿了心事,黄少天蓦地有点紧张:“我我我这不是连夜赶路嘛,赶了十数里地,方休息没多久你就被打劫了。”

“如此便真要怪我了。”喻文州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出声,只笑着看黄少天的脸色一变再变。偌大个江湖,一个教书先生和一个游侠要相遇说易也不易,说难也不难,端的还得是缘分二字。每次相遇时,喻文州总喜欢一句话将滔滔不绝的黄少天噎得不知该说什么好,黄少天这个人是颇有意思的。

“对了,”黄少天不太习惯两个人面对面瞪眼不说话的套路,他左思右想突然想起来还有个钱袋没有还给喻文州,“这个还你。”他把钱袋递给喻文州,却发现钱袋上沾染了些许血色,于是这个递的动作生生半途停下,转而把自己的钱袋扔给喻文州。

“你钱袋被弄脏了,用我的吧,虽然它样貌平平,但总比染了血的钱袋更适合你。”眼看喻文州就要开口拒绝,黄少天马上说,“别说不用的话,你一教书先生拿着血淋淋的钱袋成何体统,我会帮你把它洗干净的,下次见面时还你。至于里面的钱嘛,就当我给喻先生的学堂添砖加瓦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在亥时之前到落云镇呢。有机会我们南粤见。”黄少天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山路尽头。

喻文州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珍重地将钱袋揣进怀里,驾着马车悠悠前进。

黄少天还是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回南粤办学堂。

夕阳缓缓下沉,北边吹来的风穿过山林,没有送来黄少天的气息,也没有带走喻文州的心事。

迂迂回回,来来去去,北风南风交替了多少次,他们才能再相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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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总是在突如其来的脑洞和突如其来的脑洞中消失不见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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