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心非木石（上）
再等等吧，他心里还有个人。
星河璀璨，夜幕深沉，利马特河依旧向前推着微波，一波接一波地荡开，叶修的脉搏刚好能合上这样平静的震荡。
世邀赛终于在征伐数日之后落下帷幕，即使中途意外和坎坷不断，中国队最后还是捧起了冠军奖杯，也算是预料之中，至少是在这群年轻人的预想之中。现在夜已深沉，刚耗尽对方最后一滴血的激动与彭拜早已被酒水和凉风逐渐压到了心底，只剩醉后终于清醒过来的轻松，叶修可以靠着枕头慢慢回味这几年来尽兴的荣耀和苦楚。
身旁隐约传来一声呻吟，倒把叶修吓得从床上弹起来，躺太久捂出的一身汗在空调送出来的风里慢慢变冷，更是让叶修又清醒了几许。
他看见周泽楷躺在旁边的床上，身体稍微有些蜷缩在一起，似乎在忍痛。叶修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方锐和周泽楷的房间里。
庆功宴上大多数人都喝过头了，叶修也不例外，一是确实兴奋，二是这群人比他还兴奋，还没喝就已经疯的跟喝过了一样，说灌酒就灌酒。于是叶修在宴会开始就已经被放倒了，好在他酒量确实太烂没有被灌得太狠，喝了两杯半就不省人事地睡到宴会结束。被肖时钦叫醒之后，叶修反而成了少数几个还能自由活动的人了，他醒来喝了两杯水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诚恳地规劝：“劝酒要不得，灌酒更要不得。你们年轻的一代一定要牢记前辈的话。”把肖时钦说得哭笑不得。
于是能自由活动的叶修加入了互帮互扶小组，和喻文州一起把“大河向东流”唱得像抒情歌一样的张新杰架回房间，又和肖时钦把誓与天空争高低、对着空气说着让人根本听不懂的话的唐昊捂着嘴像绑架一样带回了房间。来回折腾了两趟，叶领队表示人老了搬不动了，要原地休息。苏沐橙说她和楚云秀先回酒店帮着看一下已经回去的人，幸好她俩没喝过头，两个女孩子能照顾自己甚至还能帮他们照顾几个喝晕了的人，也算相当大的减负了。叶修和她们挥挥手，过了一会儿，步履不稳的王杰希带着自己划拳划得不亦乐乎的方锐扶着墙就要走，叶修实在看不过去，又送他们进酒店。再回到酒桌上时，满厅狼藉里就只剩周泽楷一个了。
如果可以的话，叶修是拒绝和周泽楷有过多接触的，他甚至想在这里先陪周泽楷等一下，其他人回来之后再把周泽楷交给别人。
要说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心虚吧。
周泽楷睁着一双不仔细看根本分不清是否清醒的好看的眼睛在背景里找叶修，锁定了目标之后，他说话了：“他们让我……跟你走。”
嘴唇的开合在叶修眼中变成了慢动作，包括周泽楷说到一半时因为不太清醒而停顿的那几秒，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叶修的神经。叶修暗自叹了口气，接受现实吧，欣喜也好，抗拒也好，挣扎也好，都不要在意。
“好，”叶修扶起周泽楷之后就试着松了手，周泽楷也没有像其他喝醉了的人一样摇晃，“你这样也可以走吧？我的意思是，我也喝了酒，怕待会儿走不稳连累了你。”叶修非要向一个已经醉了的人画蛇添足地解释一下不扶他的原因，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他不想碰周泽楷的意味实在明显。
也不知道周泽楷到底听没听出其中意味，他也没什么多余地反应，只是答道：“嗯。”他原本想点头，结果刚晃了一下脑袋就觉得有些晕，只好开口说话。
叶修稍微落后周泽楷一段距离，两人走着也没什么话好说，周泽楷本就不是会挑话题的人，喝了酒就更沉默了，叶修不想开口，这段路当然安静地只听得到呼吸声和脚步声。叶修平时和周泽楷的相处也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该说该笑该调侃，他一样都不会落下，只是现在周泽楷喝了酒意识不清楚，他就不再想掩饰了。沉默像网一样笼住他们。
喝了酒走得慢，到电梯口的时候，叶修接到了喻文州的电话。
“叶修前辈，周队是和你一起走了么？”喻文州似乎刚从另一边坐电梯来到这层楼，来回跑了几趟气还没喘匀。
叶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已经按了好几次向下的按键的周泽楷，这人口口声声说别人让他跟着他走，怎么喻文州还会打电话来问。
“嗯，是的，小周说你们让他跟我走。”听见了喻文州和叶修的对话，周泽楷靠墙倚着的动作没变，甚至连眼巴巴等电梯到的眼神都没有变化，像是完全沉浸在等电梯的乐趣里。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又说：“那就好，既然人已经接到了，那我就回去了。我和肖队他们看着醉了的人，周队看上去也不是醉得特别厉害，不然你们今晚互相照看着一点？这边醉了的人实在有些多，恐怕不能每个人都照顾过来。”
“好，”电梯门已经开了，周泽楷顺着边儿溜了进去，叶修想了想也跟了进去，“那几个喝醉了的要是一直闹腾，你干脆给他们凑一桌打麻将，他们自己就可以互相牵制了，你们也不会太麻烦，”
喻文州笑了几声说知道了，有事联系，先挂了，
电梯里太闷，向下的速度又比较快，周泽楷有些难受，拉住了扶手。叶修自己也感觉头晕，他看了看周泽楷用力拉着扶手而抓得泛白的手，最后还是在电梯停下之后扶着周泽楷走了出去。
周泽楷把身上的重量匀了部分给叶修，心安理得地上了路边的车。
不知道是心情愉悦还是酒劲上来了，周泽楷一路哼着歌，从这首跳到另一首，活脱脱一个旋转跳跃他不停歇，最致命的是周泽楷唱歌跑调，叶修只能凭含糊的歌词和命中率极低的在调的那几声猜出来他在唱什么。
“你们平时看上去比较认真的人喝醉了都喜欢唱歌吗？”好容易下了车，叶修仰天长叹，“我真想让你和张新杰组个青年歌舞队。”
周泽楷依旧用迷离的眼神看着叶修，不知所云的样子保持了没多久就又唱了起来。叶修简直想把他扔在酒店门口蹲一晚上，后来咬着牙想了想自己还是有良心的，才顶着压力扶着周泽楷走回去。眼看就要踏进金碧辉煌的酒店，周泽楷突然来了个急停，叶修推了几下他都岿然不动。
“小周怎么了？”叶修不解。
“……形象。”周泽楷将手从叶修臂弯中抽出来，整理起自己的衣服，颇为有序地从衣领整到了衣角，甚至摸了摸袖口、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烫线，最后伸手拨开刘海（然而因为眼花根本没能让手碰到头发），这才自己走了进去。
小周醒醒，你穿的就是一乱糟糟的运动服，不是西装。叶修目瞪口呆地看完周泽楷整理衣服的show，表演者谢幕之后虽然步伐缓慢但还是尽量走了条直线出去，叶修情不自禁鼓了两下掌。
掌声让周泽楷想起来后头还有个叶修，他转过身招手，脸上带着原因不明的微笑：“走。”
叶修实在掩饰不了自己的笑意，索性笑着跟在他后面走进电梯，一路看着周泽楷晕乎乎地扛着偶像包袱的背影。
叶修故意问：“小周，你怎么一直笑啊？”
周泽楷依然莫名其妙地笑着，指指自己的脸：“形象。”
狭窄的电梯里顿时充斥着叶修的笑声，周泽楷不清醒的时候比平时坦率。
周泽楷这个人吧，从很久以前就这么认真的、毫无知觉的存在于叶修眼里，赶都赶不走。出道时被当花瓶否定也好，前期带着轮回挣扎着谋出路也好，被主席看重让他撑起联盟的脸面也好，摸爬滚打之后站在巅峰万众瞩目也好，他总是那么不声不响地接受着，承担着，努力着，用一往无前的姿态站在轮回的前面。叶修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因为怎样的契机而开始关注周泽楷，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把这个不太会表达的后辈从自己的世界里剔除了，反而发现了更多周泽楷身上的亮点，他也愈发割舍不掉。
笑到弯下腰直不起来，血往脸上涌，叶修都能感受到脸上的热度骤然升高，恐怕是酒精的作用还在。叶修笑得一发不可收，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周泽楷对他的心意毫无知情的言行像一罐蜜糖，甜在舌头上，粘在手上甩不掉，也如一把钝刀缓缓地从他身上割下血肉，更像脚下仅有的一条棉花铺就的路，绵软异常，踩上去无所着落。毕竟这份感情本就不应该有，他本该是个当断则断的人。
出了电梯，周泽楷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叶修敛了笑，他也笑不动了，竟然有种脱力的感觉。
俩人一起走进房间，叶修想也不想就占领了方锐的床，把方先生放在床上的衣服通通扔到了沙发上，往后一倒就闭上了眼睛，周泽楷也学他的动作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安安稳稳地睡着了，叶修耳边尽是周泽楷方才哼的超级无敌难听的歌，可谓余音绕梁，绕啊绕地把他绕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后半夜。叶修打开床头灯，把周泽楷晃醒：“哪里难受吗？”
周泽楷喝了不少酒，现在胃里如火烧，疼得满脸是汗：“胃疼。”
“我去给你找药，马上就回来。”叶修烧了壶水就跑到喻文州的房间里讨药。喻文州看着心血来潮就面壁的孙翔怕他摔下床，旁边还躺了个说梦话都像讲相声一样的黄少天，叶修拿了药飞快地逃离了地狱。
吃了药喝了温水，周泽楷却比之前还折腾人，只要叶修没声音他就开始召唤。
“叶修。”
听见周泽楷含混地喊他的名字，叶修怔了几秒，这实在是头一次。周泽楷说话很少明确指向某个对象，连名带姓地叫人名字更是少有，至少这样当面直呼叶修的姓名，于他而言是第一次。
“嗯？”叶修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得到回答之后，周泽楷又安静了，没几秒又要喊人。
“叶修。”
“嗯。”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次，直到周泽楷把自己念叨到睡着。
万年前某颗陨石落地，正好砸进了叶修的胸膛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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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另一篇交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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